后金十万精锐入关,迁延日久,后方必定空虚。如果袁崇焕带领赵率教、祖大寿、何可纲千里奔袭后金都城盛京,必然会让皇太极首尾不能相顾,进退失据。由此,就有可能出现关宁军攻破辽东,然后与朝鲜、蒙古合兵,兜住皇太极的回援大军。如此,可将为祸10多年的辽东匪寇一举荡平,毕其功于一役。
可是,现实情况是,根本不可能实行这样的策略。袁崇焕虽然会料到皇太极可能会绕道蒙古攻击北京,还曾写过两道奏折给崇祯,说:"臣在宁远,敌必不得越关而西;蓟门单弱,宜宿重兵。"然而袁崇焕所督诸军15万余,马8万匹,年耗银400万两,粮16万石,明王朝每年收入的一半已经用于建设宁锦防线,已经没有钱再搞“重兵”了。
袁崇焕本身就是兵部尚书兼任右副都御史,督师蓟辽、兼督登莱、天津军务,“重兵”都在他手上啊。这就给了皇太极很好的机会。
(袁崇焕)
其一,时间太仓促。
皇太极也不是贸然行动的,因为他即位时,日子可能要比一年在北京城以“尔当为尧舜”的遗命即位的崇祯帝还要艰难。
攻打宁锦防线失败,老汗王努尔哈赤恼羞成怒,急火攻心,一命呜呼。
后金并没有明确的继承人制度,因此皇太极的汗位并不稳固。遭遇新败,军心受挫,又加上天气恶劣,民众食不裹腹,所以皇太极的处境非常艰难。
为了转移内部矛盾,1627年皇太极先去抢劫了朝鲜,逼迫朝鲜签订城下之盟。1628年,皇太极又相继攻灭了内喀尔喀部落等倾向明朝的蒙古诸部,并派兵攻打察哈尔部,将其驱赶到兴安岭。因此从盛京绕道蒙古扣关北京的路线已经打通,且无后顾之忧。
皇太极这边忙活的热火朝天,袁崇焕在干嘛呢?他在修缮城墙,延揽外国炮手,招募士兵在登州组建火炮营。他也在忙,还在到任后就跟皇太极签了个和平协定。
袁崇焕听到皇太极攻入关内时,皇太极已经兵围遵化了,绕过了山海关,距离北京只有180里路。而袁崇焕此时是在从宁远前往山海关的路上。
(皇太极很胖,其猝死与肥胖有关)
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,是皇太极打了袁崇焕一个措手不及。
袁崇焕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围魏救赵的事,他的所有的军事布防,都是师承于孙承宗的步步为营,战法都是凭城据守,以火炮杀伤后金马队。所以辽东虽然有15万军马,但是能立刻投入野战的部队不多,而且各种辅助部队、粮秣、作战物资等都没有在临战状态,仓促调动已属艰难,更遑论舍弃城池去进攻皇太极的老巢?
其二,皇太极也不傻,他防着呢。
皇太极突破喜峰口,一路上畅行无阻,所当者破。北京城从嘉靖时遭遇到俺答汗的攻击之后,已经100多年没有经历过战火了,内地军民哪儿是这些虎豹豺狼的对手?袁崇焕也知道,整个北方的精锐部队都在他手里呢,京城附近有可调之军,但难称精锐。因此他在路上就下达了命令,让赵率教先带着4000轻骑兵日夜兼程220里路去往遵化,在后金军攻城下入城固守。赵率教是袁崇焕第一爱将,因此这样的排兵布阵,袁崇焕没有私心。为了保持持续的战力,袁崇焕必须要留有后手,因此他又派二号干将祖大寿去宁远前线,带回精锐骑兵。
(己巳之变)
可是在皇太极一方,比较奇怪的是,之前的后金军一直所向披靡,却在攻击遵化前,停了四天。这几天,皇太极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侦查明朝方面的动静。如果袁崇焕早有直捣黄龙的准备,皇太极必然会绕过遵化,直扑山海关。到时,围魏救赵的可就不是袁崇焕,而是皇太极的螳螂捕蝉了。
明朝运气很不好,皇太极发现了日夜兼程,一心勤王的赵率教带领的4000骑兵,因此设下了埋伏。可能赵率教也意识到袁崇焕都督蓟辽,如今皇太极兵临北京,兹事体大,皇帝怪罪下来,整个辽东军都吃不了好。因此一心行军,误入了埋伏圈。一番激战后,4000骑兵全军覆没,遵化成早就有内应打开了城门。
所以,皇太极在关门口停了一停,皇太极已经出了先手,就在等着袁崇焕接招呢。他可进可退,袁崇焕看似有战略选择,却是始终处于战略被动。
其三,袁崇焕他不敢放着京师不管。
袁崇焕一年前跟崇祯说五年可平辽,让刚刚登上皇位的崇祯非常高兴。后来给事中许誉卿问袁崇焕复辽的策略,袁崇焕却说是用这种话安慰皇上。许誉卿说:"皇上英明,怎么可以随便应对。他日按照期限追求成效,你该怎么办?"袁崇焕也觉得自己失言了,于是上奏说:"五年复辽的计划不容易完成,陛下既然委托给臣,臣怎么敢推辞这艰难的任务。但是五年内,户部转运军饷,工部供应器械,吏部用人,兵部调兵选将,必须朝廷内外事事配合,才能有所成功。"朱由检于是让四部的臣按照袁崇焕的话办。
崇祯皇帝就这么样把袁崇焕给架起来了,要兵给兵,要粮给粮,要人给人,要钱给钱,不管要什么,但凡大明有的,都可以给,就为了兑现一个承诺:五年复辽。甚至,袁崇焕自作主张,杀了东江总兵毛文龙,袁崇焕虽然大感惊诧,但是为了安袁崇焕的心,也给事后承认了。
(当年的崇祯才19岁)
现在袁崇焕上任18个月,天启年间受到挫折的后金军队竟然出现在了关内,这“复辽”都复到了北京城下。北京城多年未经战火,崇祯皇帝虽然命令皇亲国戚、在京官员的家丁奴仆都上城守卫,但是这些人哪儿会操作什么火器,哪儿能拉开什么弓箭?如果不是外地勤王军到的及时,皇太极未必不能攻下北京城。
就算袁崇焕舍得崇祯皇帝在北京城,去搞围魏救赵,这等于是拿皇帝做饵啊!京师被围,天下震动,袁崇焕有九条命,也不够这些朝廷官员和崇祯皇帝砍的啊。
其四,明军的作战实力下滑的太厉害。
明朝军队曾经气吞万里,可是战斗力下滑的也非常厉害。朱元璋时设置的军户制度,实际是一个一次性的制度,没过多久就出现了大量的士兵逃亡事件。在正统年间,逃亡的明军士兵人数达到百万之巨。与此同时,蒙古人开始于明朝争夺河套和辽东,明朝军队在二祖之后已经失去了远征野战的锐气,在仁宣之后,更是沦为了只堪守城。在与蒙古人的作战中,斩首200-500级就已经是大捷了。当时的边境士兵多逃往蒙古、新疆等地,正统三年全国逃亡军士多达120万人。
这样的士兵自然不堪使用,因此才有倭寇在东南沿海的如入无人之境。戚继光无奈之下才编练矿工,组成戚家军。在辽东地区,也同样如此,李成梁的辽东军也采取了这种募兵制,将领的私兵才是战斗力的保障,但是私兵的规模一般都不大。明朝各地的百战精英,在萨尔浒一战几乎全军覆没。一支强军的建成,不仅需要时间,还需要战场检验。此时的袁崇焕刚刚上任不过1年半,关宁军的真正实力究竟去到哪里,谁也没谱。
如果用这样未经战阵磨合的新军去打一场没有后方的战斗,后金军可以,明军未必可行。
所以,袁崇焕当时的选择并没有错,京城才是天下根本。袁崇焕来到北京城下,借助城墙上的火炮与后金军队列阵厮杀,后金军也没有占到多大便宜。于是就缓缓退军。他们抢掠的财物,可以让他们过几个寒冬了,可谓是满载而归。即使如此,明军官军也只是尾随,而不敢与之狼战。后金军大手一挥:不用送了。
后金军撤退之后,明廷没有认真地总结经验教训,而是借机倾轧,进行党争。崇祯帝没有从全局分析北京己巳之役的历史经验和教训,而是以杀袁崇焕出气、泄愤。不久,袁崇焕下狱,三司会审,1630年8月,袁崇焕被杀。《明史》评价"边事益无人,明亡征决矣"。